算從地下車庫回家。家在小區最中間,地下車庫共有兩層,時不時出現一個通往地下二層的岔口,地形複雜,沒那麽一目瞭然。沈問津於是不負衆望地迷路了。齊客跟著他東南西北拐了半天,輕輕吸了口氣,問:“回家也能迷路?”語氣其實挺平淡,沒帶什麽情緒,但配合上話裏的內容,就有點嘲諷了。沈問津滿頭黑線地拖著行李箱,辯白的聲音略顯中氣不足:“這家去年剛搬的,我都沒回過幾次,在家時也不常出門,出門也都從地上走,根本沒走過...(adsbygoogle = window.adsbygoogle || []).push({});
第24章
沈問津聽得一愣,複又緩緩搖了下頭,說:“沒事。”
……隻是想起四年前的那頓飯了。
大包廂裏坐了一大圈子人,平均年齡趕得上他爸。經紀人一一向他介紹過去——
“這是導演”“這是總編劇”“這是製片人”……
沈問津沒見過這場麵,卻也不怯,大方得體地入了席。
席上山珍海味,沈問津能吃的卻不多。他正兔子似的逮著青菜啃,卻見經紀人推了推他,而後悄聲說:“去敬酒。”
三四杯酒下肚,沈問津已經有些昏沉了。再加上先時由於能吃的菜少而喝了許多飲料,他一時覺得憋得慌。
“我去個衛生間。”他對經紀人道。
包房裏就有衛生間。
沈問津洗手漱口,又撐著洗手臺緩了許久,看著鏡中人的眼尾被酒精染上了情難自已似的紅意。他對著鏡子理了下衣領,轉過身,正準備擰開把手出門,卻發現——
擰不動。
沈問津的心跳得厲害,不知是因為喝多了酒還是別的什麽緣故。他擡起頭,視線聚焦時,才發覺——
外頭太安靜了。
鼎沸的人聲與酒杯的脆響不知何時已撤得幹幹淨淨,隻有一個半耳熟的聲音隔著門板響起:
“問津,你沒事吧,我進來看看你。”
外側的門把手發出了異響。
沈問津明白過來了。
他咬著牙,用僅剩的力氣抵上了門,低聲道:“我沒事,您不必進來。”
“可是我不進來的話……”導演慢悠悠地說,“你可就出不去咯。”
“沒事。”沈問津撐著門說,“那就看咱倆誰耗得過誰。”
“順帶提一句。”他咧了下嘴,又很快地把話接上了,“我帶著手機,撥個110還是不成問題的。”
沈問津最終還是出來了,用剩餘四年的雪藏換來了人身自由。
-
這是沈問津人生中第二回被鎖在衛生間。
大約是由於第一回的體驗實在是太糟糕,這會兒的他不免想起了前塵往事,興致不高。
他搖完頭,沒看老闆,兀自扯著掃把與簸箕往外頭。
走到門口時卻被攔住了。
攔路者眉眼沉沉,指著他的手說:
“掃把給我。”
……這人要幹嘛?
沈問津詫異地擡起腦袋,便聽他老闆繼續道:“你要是不喜歡搞衛生,就去找露娜露絲,陪孩子們玩去。你還沒見過孩子們,他們肯定挺喜歡你。”
語調沒什麽起伏,但聲音放得很緩。
沈問津一滯。
“我不是因為這個……算了。”
他盯著光束下飛揚的灰粒恍然片刻,捏著掃把柄不肯鬆,嘆了口氣,想起齊客方纔的那一大段話,忽又有些好笑。
……齊客這會兒的話與往常相比,顯得有點多。
好像每一次自己因為各種莫名事物而不甚鬆愉的時候,他都不會裝啞巴。
“老闆,你有沒有發現你現在話挺密的。”沈問津用掃把輕輕杵了下地,笑道,“你不是能說麽?為什麽高中就是不願意和我講話?”
他放完話,幹站著等了會兒,沒等到回複。卻見他那又變成了啞巴的老闆忽地伸出手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他頭上敲了一下。
沈問津:??!
他捂著腦袋,瞪著始作俑者,一臉不可置信:“你幹嘛?!”
“這話題有完沒完。”齊客木著臉說,“閑得慌就去幹活。”
沈問津哼了聲,繞開門前那樁冰雕,拽著掃把往外走。
又在繞到那人背後時轉過身,反手也往齊客頭頂飛速敲了一下。
齊客一顫,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後,麵上肉眼可見地更癱了。
“這下就扯平了。”沈問津笑起來了。
丟下這句話,他忙不疊地拖著掃把和簸箕跑了,邊跑邊笑,極其猖狂,由於姿勢過於狂放,險些來了個平地摔。
齊客:……
沈問津跑到舞蹈室門口,喘了口氣,朝仍站在廁所門前的冰雕揮了揮手,說:
“老闆你加油罰站,我先去打掃別的房間了。”
而後不待齊客反應,他便一溜煙往下一個房間跑去了。
這會兒和四年前不一樣。沈問津邊跑邊想。
至少鬆下客成員是團結一致對外的,做不出他前經紀人那種把他送去別人床上的事。
……還有一個似乎格外在意員工情緒的老闆。
齊客這人——
嘴上別別扭扭,但心裏還挺照顧人。
-
中午在這兒的食堂隨便吃了點,下午陪著小朋友們做了會兒遊戲,齊客提出請負責人一塊兒吃頓晚飯,地點就定在離這兒不遠的一處飯店。
沈問津乖乖上車跟著去了,做好了挨餓的準備,卻見手機忽地震了一下,顯示齊客給他發了一條訊息。
齊客:忌口?報全。
言簡意賅。
沈問津想說“不用麻煩”,四個字剛打出去,又被他皺著眉往回刪。
齊客是那種會客套的人嗎?不是。
——甚至於自己每次客套,他都能說出一些駭人聽聞的話來。
比如那句“工資扣三千”。
沈問津於是埋頭打字:報不全,太多了。
“正在輸入中”大概掛了有十秒鐘,對麵終於飛來了下一條訊息。
齊客:行,到時你點菜。
沈問津:?????
還沒等他敲完問號,車子便已經在飯店門口停穩了。
飯店不大,進門便是滿牆水缸,養著一大堆海鮮。選菜區是大片大片未加工的食材,分門別類地放著,麵前貼著它們燒熟後的樣子,要點菜了,就有個服務員專門跟著記錄。
大家儼然不是第一次來,向之帶著衆人熟門熟路地拐去了包房,負責人則與齊客前往選菜區。沈問津猶豫了會兒,正準備跟上向之的隊伍,便被齊客連名帶姓地叫住了。
“來選菜。”他說。
沈問津在心裏鬥爭片刻,還是聽話上前,便見負責人同齊客笑著說:“這孩子頭一回來,表現倒很好。剛大學畢業?”
負責人看上去就是不怎麽上網沖浪的那類中年男子。沈問津規規矩矩打了個招呼,一麵任由思緒四處飄,一麵聽齊客回答道:“沒,畢業兩年,和我是高中同學。”
“喲,看不出來。”負責人挑了下眉,“他看上去比你年輕。”
沈問津:……
高情商:年輕;低情商:幼稚,帶著大學生畢業初入社會的澄澈與愚蠢。
沈問津繞著場地走了三圈,最終隻選了個炒青菜。
齊客不說話,拿眼瞟他。沈問津知道他在問:“這就夠了?”
沈問津嘆了口氣:“餓不死就成。你不用管我,給向之他們點吧。”
後果就是,淩晨兩點,鷹鵑吊嗓子,沈問津肚子餓得抓心撓肝的時候,小小再一次撓了他的門。
沈問津:……
怎麽感覺有點不對。
沈問津這回沒直接拎著布偶上門幹仗,而是先禮貌地飛了條微信過去。
沈問津:這貓是你指使的?
出乎意料,齊客承認得很快。
齊客:嗯。
沈問津頃刻掛上了滿頭問號——
這人做這事兒的動機是什麽?沒事兒幹閑得慌吵別人睡覺??
沈問津敲著螢幕打了一大段話去質問譴責,剛鏗鏘激昂地敲到一半,看見對麵蹦來的倆字一標點,忽又歇了聲。
齊客:吃麪?
沈問津:???
沈問津:哥你不睡覺的,半夜想著給我做飯,特意等我?
這句話沒過腦子,待沈問津咂摸出有些不對時,已經直愣愣地發出去了。
——“特意等我”這四字看起來像是一個臭屁自戀小鬼對他物件或是曖昧物件說的。
雖然朋友之間有時也會說來調侃調侃,但給齊客發這種話總感覺氣氛不太對。
……可能是因為那人總是冷冰冰的,與隨意的玩笑適配度不高。
他皺眉盯著這句話看,腦子飛速運轉著,趕忙找補了一句。
沈問津:開玩笑呢,哈哈。
老闆終於有了動靜。
齊客:沒特意等你,小小把我鬧醒了,我突然想起來的。
沈問津:噢。
沈問津:所以哥,小小鬧醒了你,你就來鬧我是吧。我本來都睡著了,被你家貓搞醒的。
齊客:你一分鐘前給別人微博點了個贊。
沈問津:……
齊客:我就來問你一句吃不吃夜宵。
這句話挺突兀的,和前一句話看起來沒有什麽邏輯聯係,偏偏還用了“就”這一連詞。沈問津於是自動在腦子裏把齊客的上半句話補齊了——
我看你還沒睡,就讓小小來看看你,好讓你抱著貓來找我,我就可以問你吃不吃夜宵。
沈問津“不吃”倆字已經打上了輸入框,瞅了半天,又刪掉了。
他把頭埋進被子裏悶了一會兒,再擡起頭來時,皺著眉,一聲不吭地敲螢幕:
“謝謝你的好意”——太客套了,刪掉。
“總麻煩你怪不好意思的”——更客套了,刪掉。
“吃”——半夜白嫖不要臉,刪掉。
他抓了把頭發,手肘支上了膝蓋,抓著手機悶不吭聲地坐在床沿。
窗簾縫裏透進的微微亮光給他身上烙了條淡淡的印子。
良久,他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,深吸一口氣,蹭地起身,大步跨到了隔壁房門口,擡起手,曲著指關節輕輕敲了敲。
門應聲而開。
沈問津撐著門,笑起來了。他揮了一下手,對著門內那穿著睡衣,微微張著嘴,看起來有些意外的人說:
“齊客,你教我做飯吧。”
(adsbygoogle = window.adsbygoogle || []).push({});然覺得大半夜想上山的自己是個傻叉。但來都來了,啥事兒也不幹就往回跑似乎更傻。沈問津擰眉抖了會兒,終於沒那麽怕了,遂問:“蘅山寺在哪兒?”齊客不回答,片刻後說:“你確定要去?”這一聲問得沈問津一愣:“怎麽?不能去?有啥講究麽?”不知是不是倆人的說話聲驚起了草叢裏沉睡著的什麽小動物,有個影子在黑暗中“嗖”地一聲一躥而過,留下搖曳著的重重樹影,嚇了沈問津一跳。齊客的聲音就在這時候貼著他的耳朵響了起來——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