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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1章 新生

那位。現在這人已經脫掉了大衣,裏麵是一件藍灰色西服。和之前在落地窗外的觀察不同,現在距離近了,陸燃才發現他竟然帶著手套。現在一隻手的手套摘了下來,近乎蒼白的瘦削指骨輕輕搭在黑色薄毯上。他掌骨很寬,即使膚色蒼白,也絲毫不顯得孱弱。這個人身上的氣質,給陸燃的感覺很陌生,也很熟悉。陌生是因為,這位有錢人,和沈家人的風格截然不同。沉靜地過分。正是這份沉靜,又讓陸燃感到熟悉。就像是曾經躺在病床上的自己。陸燃...(adsbygoogle = window.adsbygoogle || []).push({});

第131章 新生

沈鴻源一直覺得自己做得很完美。

可偏偏被自己的“底牌”徹底被判。

還有沈成和那個女護工。

一直到現在,沈鴻源都在憤恨。

自己當初怎麽沒能察覺到那個女護工的存在?

可法律沒給他憤恨的機會。

很快,數罪並罰,他被判了無期徒刑。

由於身體狀況,被收監到特殊的療養院。

現在的沈鴻源是個自信心和自尊心極度膨脹的中年人。

臥病在床,毫無尊嚴的生活,對他來說簡直生不如死。

不久後,療養院的護工便發現他頻繁揮動自己還能動的那側手臂。

有時像是看到了什麽常人看不到的東西,嘴裏模模糊糊地怒吼著:“別過來,別過來!”

一會兒又哭著哀求:“父親,我錯了父親,我可是您的親生兒子啊……”

可轉瞬他又怒目圓睜,怒道:“老東西!你早就該死了。”

偶爾安靜的時候,護工發現他在解身上的束縛帶,似乎想讓自己從病床上摔下來摔死。

最離譜的一回,是護工發現,他竟然把氧氣管的出口用牙齒死死咬住。

等人發現的時候,他已經由於缺氧而口唇發紫。

可護工聯絡了療養院,還是盡職盡責地將他救了回來。

沈鴻源註定要在病床上,在他的恐懼中,活上很久。

沈夫人並沒有參與沈鴻源的犯罪過程。

可她藉助自己的賬戶,幫沈鴻源轉移過大比的財産,因此也被判了幾年。

被警察帶走時,她還有些茫然地推脫著:“我不知道啊,我真的不知道,我從來沒想過這些,他給錢給我,我就收了,誰能和錢過不去……”

但法官判定,作為一個成年人,她理應有基本的判別能力。

沈星卓依舊不知所蹤。

沈星遇去報了案,卻毫無進展。

他賬戶裏的錢始終沒動過,不知道人是死了,還是在哪個地方,像孤兒一樣流浪。

沈星遇經過調查後,被放了出來。

但他要從沈氏離職了。

離職前,沈星遇將沈鴻源在公司遺留的爛攤子,盡量收拾了幹淨。

他知道,這家公司,今後要屬於陸燃。

屬於世界上唯一一個記得自己喜歡兔子,喜歡吃檸檬味冰激淩的小孩。

沈星遇背起了沈鴻源遺留的債務。

他將自己的私有財産全部賣掉,全補了上去。

做好全部的離職交接準備後,沈星遇在沈氏CEO的辦公室裏,坐了很久。

他看著辦公室明亮的窗子,一直沉思著。

不知道,那個小孩會不會坐進這間辦公室。

聽說,他下午會來公司看看。

但沈星遇很清楚,陸燃應該不會想要看到他。

辦公室的房門敲響。

“進來。”沈星遇嚮往常一般道。

門開了,進來的是沈星遇的助理。

助理站在門框裏,表情是一種難言的唏噓。

“小沈總……”他下意識道。

沈星遇笑了笑,說:“現在不是沈總了。”

他拿出一份檔案,對助理說:“最後再讓你幫我一件事。”

助理接過檔案,看到裏麵是一份股份贈予協議。

沈星遇將自己手裏從老爺子那繼承的百分之五的股份,贈予了陸燃。

沈星遇看了看時間。

眼看快到下午了,他收拾了自己的私人物品,抱著走出了這間辦公室。

辦公室大門關上的時候,沈星遇心情很複雜。

彷彿他從小到大的目標,瞬間碎裂。

他抱著箱子,在各色目光的注視下往外走。

沈星遇恍然間,又隱約感覺到一股輕鬆。

彷彿在目標碎裂的同時,他身上的枷鎖也隨之碎裂了。

他有生以來,從來沒那麽自由過。

這時,樓梯口突然傳來一陣驚呼和騷動。

沈星遇下意識停下腳步,皺眉去檢視。

一個胡茬滿臉,頭發蓬亂的男人闖了上來。

是公司的財務總監。

沈鴻源提取公款,是他蓋的章。

“沈鴻源呢?沈鴻源在哪!”

他四處巡視著,崩潰大叫,“憑什麽!明明都是他逼我做的,為什麽要讓我負責任!為什麽我也有罪!”

他瘋了似的在樓層裏亂跑。

別的職工看到立刻驚呼著移開。

恍然間,他看到了沈星遇。

“沈家人都得死!”

“啪!”

沈星遇手裏的箱子落在了地上。

他捂著腹部彎下腰,殷紅的血液從指縫中汩汩冒了出來。

周圍尖叫聲四起。

沈星遇死死抓住了財務的手腕,沒有鬆手。

剛剛那一瞬的自由像夢幻般消失。

有時候,人一旦選擇了,就沒有回頭路了。

鬧得轟轟烈烈的沈氏集團大瓜,最終以流血事件結尾。

最終,又塵埃落定。

暑假結束,陸燃也開學了。

第一天沒有課,學校裏亂糟糟的。

紀旻去接陸燃的時候,看到少年坐在一處高臺上。

就像是陸燃正式回歸沈家的那天晚上,少年坐在垃圾桶上,靜靜地往外看。

現在,陸燃也是同樣的眼神。

隻是他坐得更高,眼前的景色更好。

他手裏捏著四隻冰激淩,兩支香草的,一支檸檬,一支草莓。

天還有點熱,冰激淩一點點融化著。

少年吃起來雨露均沾,挨個在上麵咬了一口,默默將四支脆筒都吃完了。

紀旻沒催他,隻是站在臺階上,仰著頭看。

沈氏沒落得那麽快,背後也有他的手筆。

紀旻偶爾,也能看到陸燃出手的影子。

對一個無依無靠的少年來講,沈氏彷彿一個無法撼動的龐然大物。

但沈家不是。

紀旻還記得,最初沈星染在外傳言陸燃是沈夫人的私生子。

當時連他也誤會了陸燃的身份。

陸燃聽到的風言風語更多。

但他硬是一句都沒有解釋,沒有解釋自己的身份,也沒有訴說自己的不幸。

他隻是適時的用一些別人難以想象的手段回擊著。

讓他這位“私生子”越來越惹人注目,傳言也越演越烈。

直到“私生子”的傳言,傳到了沈夫人耳中。

“哢嚓”。

這個家庭的第一道裂痕出現了。

裂痕出現,便不可修複,並持續擴大。

在顧家的時候,陸燃便知道沈氏集團內部的虧空。

當時沈家和利諾家還在競爭。

可陸燃卻並沒有把訊息透露給媒體。

當時紀旻便知道,他在等。

等沈星染出手。

這一刀,終究是由沈星染砍下來才足夠爽快。

有時候,紀旻覺得陸燃很笨。

但不可否認,少年又很聰明。

他知曉這個家庭裏每一個人的喜好,也瞭解他們每一個人的缺點。

他知道沈鴻源狂妄自大,但本質上極其自卑。

也知道沈夫人表麵極愛沈星染,但實質上自私自利,又極為虛榮。

沈星卓毫無擔當,沈星遇看似強大,實則軟弱。

還有表麵最閃耀,最受寵的沈星染。

卻是整個家裏,最沒有安全感的一個。

紀旻曾想過,陸燃一定真正在意過每一個家人。

才能將這些看在眼裏,牢記在心。

可這些因為愛,才記住的東西,終究成為最鋒利的劍。

高臺上坐著的少年,突然打了個哆嗦。

紀旻一愣,忙走過去問:“怎麽了?哪裏不舒服?”

陸燃抱著肚子哆哆嗦嗦:

“一口氣吃了四個冰激淩,太冰了,冷。”

紀旻:“……”

“讓你不小心點。”他伸手去敲少年的額頭。

陸燃握著他的手,從高臺上跳下來。

他說:“我們去給老爺子掃墓吧?”

紀旻驅車去了沈老爺子所在的墓園。

沈老爺子的墓前還算幹淨。

陸燃在墓園旁邊的店轉了轉,沒買花,買了一大堆紙錢。

他還非常實誠,沒買那些看起來花裏胡哨的金元寶,隻買了一疊一疊的黃紙。

拎到了老爺子墓前,直接拿著打火機點了起來。

但一遝拿太厚,沒點著。

紀旻無語了半晌,提醒他:“你得先拿幾張點著,再接著放。”

“欸你一邊去,別打岔。”陸燃把他推到一旁。

紀旻便退到車邊,點了根煙,看著少年蹲在墓前燒紙。

現在不是清明,墓園裏沒什麽人,很安靜。

沈家倒了,但沈氏卻掙紮著活了下來。

隻是公司結構有了大規模縮減。

陸燃看著墓碑說:

“我把股權和公司收益都捐出去了,你可能覺得我敗家,但我覺得你遺囑都那樣寫了,應該也有心理準備了……”

紀旻看著少年一邊燒紙,一邊對著墓碑絮叨。

他思索著,忍不住看向身側的陳管家,問:“你說,沈老爺子……”

紀旻的話語未盡。

他對沈老爺子有些輕微的印象,又聽過顧老爺子的回憶。

如果從一個年老的暴君,或者一個重利的商人的角度想。

沈老爺子最後把遺産留給陸燃,說不定隻是察覺到陸燃看到了沈鴻源動手腳的一幕。

於是,所謂的遺産,大概隻是沈瀚山和沈鴻源父子之間博弈的手段。

而不是出自對小孫子的愛。

紀旻頓了頓,終究還是沒有說出這些猜測。

他相信陸燃那麽聰明,不會想不到這一層。

可這時,風又吹來了少年的聲音。

蹲在高大墓碑前的少年,仰著頭說:“老頭子,你也別擔心,雖然公司捐出去了,但我每年都會過來給你燒紙的。”

“你放心,紙錢管夠,不會讓你在下麵沒錢花的……”

紀旻倏爾勾了勾嘴角。

他突然對自己的猜測不確定了。

恐怕,沈老爺子最初將小孫子接過去,隻是單純想從頭塑造一個合自己心意的繼承人。

但慢慢地,這個看重利益,又控製慾極強的老人,卻在小孩一聲疊一聲的“爺爺”中,逐漸找到了別的更珍貴的東西。

從墓園回來,陸燃週末去了一趟監獄。

沈鴻源病倒之後,他沒去看過沈鴻源一眼。

沈星遇被捅了一刀,他也沒有去看。

這次來監獄,陸燃並不是來看沈夫人。

他是來見沈星染的。

坐在探視室等了一會兒。

玻璃牆後,沈星染穿著囚服,被獄警帶著走了過來。

沈星染剃了頭,看起來也黑了不少。

他在陸燃對麵坐下。

兩人隔著玻璃相對而坐,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。

過了一會兒,沈星染才道:“我沒想到,你竟然過來了。”

陸燃笑了笑,沒說話。

沈星染似乎是憋久了,他又道:“我在新聞上看到了,你把沈氏捐出去了。”

現在說出這句話,沈星染依舊帶著滿滿的不解和震驚。

“你怎麽會捐出去呢?那可是沈氏啊?你怎麽願意捐出去呢?”

他喃喃說了很久。

獄警察覺到他狀態不對,多看了他一眼。

呢喃了半晌,沈星染像是想通了什麽,突然停住。

而後,他自嘲地笑了起來:

“我以為,你纔是和沈家糾糾纏纏永遠都割捨不清的那個,誰知道你比我清醒多了,竟然斷得那麽幹淨……”

“不然呢,留著糟心嗎?”陸燃說。

沈星染擡頭看向陸然。

他道:“我也是進來了很久,才突然想明白。”

陸燃擡了擡眉。

沈星染問他:“沈星遇的生日宴會上,你是故意和沈星遇說你要進沈氏的吧?你早知道我在偷聽你們談話。”

陸燃隻笑了笑,沒回答他。

沈星染一直把陸燃放在一個競爭者的位置上。

現在沒什麽可爭的,他纔有些別的感覺。

沈星染垂下頭,輕聲道:

“我有時候在想,如果……有沒有可能……我和你纔是最像家人的那個。”

陸燃擡眸看向沈星染。

沈星染這話說的很惡心,但他意外明白沈星染的意思。

如果說,“沈星染”是一個頭銜。

那麽,陸燃是第一任,沈星染是第二任。

他們同為孤兒。

沈星染是搶走他名字的人。

同時,他也是個從頭到尾都沒有自己名字的人。

但陸燃還是覺得,沈星染能有臉對他說出這句話,實在是很稀奇的事。

陸燃懷著一種難言地探究欲,諷刺道:“你知道京市冬天的池水有多冷嗎?”

他這話說出來,對麵的沈星染擡起頭,茫然問:“……什麽?”

沈星染的臉上,並沒有僞裝,是一種純然的無知。

陸燃一愣,突然大笑起來。

他笑得很大聲,笑得前仰後合。

對麵的沈星染不明白他在笑什麽,嚇了一跳。

陸燃卻沒有解釋。

他隻是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淚,突然意識到,記憶裏縈繞不散的痛苦,早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。

陸燃從探視室裏走出來。

初秋的天,格外清爽。

碧藍的天空顯得極高極空曠,遠遠懸在頭頂,隻有星星點點的白雲漂浮著。

陸燃大步往前走著,步伐是前所未有過的輕鬆。

一陣微風吹來,尚還茂密著的行道樹,搖晃著枝葉,發出簌簌聲響。

前方是寬敞的大路,入眼是一片鬱鬱蔥蔥。

陸燃哼著歌走到監獄大門前。

大門半開,紀旻正背對著大門,和門前的獄警聊天。

獄警操著一口東北口音問他:“你在這幹啥呢?”

紀旻說:“等我物件。”

獄警臉上頓時流露出一絲感慨和同情。

“等物件啊……”他問,“你物件是要出獄,還是……”

他做了一個“進去”的手勢。

紀旻被他這毫無可選的選項弄得沒立刻回答。

陸燃快步助跑了兩步。

從背後一下撲到男人背上,笑嘻嘻地替男人回答:“他物件啊,越獄!”

獄警嚇了一跳。

看到是剛剛進去的陸燃,才鬆了口氣:“嚇死我了,還真以為來了個越獄的。”

幾個人一通笑。

紀旻揹著陸燃搖搖晃晃往前走。

“怎麽心情那麽好?”他問。

“就是好!”陸燃在背後抵著他的脖子蹭他。

停車的地方還有點遠。

陸燃在紀旻背上趴了一會兒,終究還是覺得太過丟臉,又跳了下來。

“準備去哪玩?”紀旻問他。

“想吃冰激淩。”陸燃說。

紀旻也沒多問,牽著他的手,帶他找冰激淩店。

監獄旁邊這種店很少,他們走了很遠才找到一家。

陸燃走進去,皺眉看著上麵的幾種口味。

“嗯……”他苦思冥想。

“兩位想要什麽口味的?”店員問。

“再等等,馬上就想出來了。”陸燃說。

紀旻:“……”

看他腦仁都快憋出來了,紀旻嘆了口氣。

“別想了。”他伸手蓋在少年腦袋上,幹脆利落地替人點了,“巧克力的。”

陸燃擡頭看他。

不糾結了,道:“那我要海鹽的。”

兩人各自舉著一個脆筒走出去。

然後分別在對方手裏的冰激淩上咬了一口,互換了一下。

陸燃舉著巧克力脆筒,兩口就吃了個差不多。

紀旻慢慢吃著自己的海鹽味。

兩人路過一所大學。

陸燃突然想起來了,說:“過兩天我們學校開放,說是家長可以進去參觀。”

紀旻問:“幾號,正好我過去。”

陸燃湊過去,眯著眼看他:

“嗯?說了是家長纔可以進,你算什麽家長?”

紀旻牽住他的手,耍無賴道:

“一個戶口本上的都可以算家長。”

陸燃沒忍住,攀著他的肩膀笑了出聲。

-----正文完-----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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